文/邹近夫
我回顾凋零在夜色中的未来,忽见一席惆怅加身。在这场泥沙俱下、风云跌宕的竞争中,六月的时间,它终于失去了对我的威胁。暗淡的影姿继而在一片片绿叶之下,生出绝美的如愿人生,像一支跳了很久的芭蕾舞,花开花谢般落入我的眼眸,诚如你等了一世,渡过三千弱水与我重逢。
倘若,迟来的人生理想早些如愿,我希望在明天,读完这世界所有的书,听完这世上所有的老歌,种遍这世上所有的花…从此以后,我便有大把的时光,带你走我走过的路,看我看过的风景,最好有台车可以一直开,开不坏,账号里的余额它也一直不少。
倘若不能,我便要在第二天清晨七点被闹铃吵醒,然后拉开窗帘,一面擦未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脸庞,一边倾听音箱里播放的新闻,熨好衬衣。尽管从事工程管理的我无需把鞋子擦得干净,但一切打理妥当,已是7:20。
看看手机上的电子邮件,处理完紧急重要的邮件,打开微信,从专项协调群到工作汇报群,一一查看。假如一切正常,相安无事,我就可以安静地等待公司8:00的早餐。这期间,我会读一篇杂志上的文章,十分钟左右能读完的短篇为上品之作,这样我就无需留到晚上再来赏读。
避开车流的高峰期,到公司已是8:30。天空明朗起来,阳光洒进窗户,办公桌上的绿萝生意盎然。批完阅办单和流程,写好今日的卡点工作,拍照留片,刚好去2号会议室参加部门的9:00晨会。
秉承开会解决问题不安排工作的精神,跟进重点协调事项表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半小时。散会之后,回到办公室,查看一二级计划节点,如果当前阶段剩余工作无风险预控,则将当日跟踪重点发给各工程师。时间是9:45。
戴上安全帽出发去二地块项目,检查各重点进度作业面的人材机情况,如果和计划没有偏差,交叉作业没有争议,那么再去看昨天已完成的工序。工序之后没有工序自然是最好,这意味着不用分散精力再去安排单位进场合同技术交底、施工定样以及部署。这期间接到了27个电话、12个语音通话,钉钉、微信已显示99+消息未读。时间已是10:50。
我匆匆把现场的管控漏项、安全质量风险、沟通未果的事,一一写进手机备忘录,尔后走向一地块交付项目,一边回顾各单位的合同内容和计划节点,一边发布专项排查集合地点。11:00,分管工程师和各单位负责人姗姗来迟,待到参建方交流完意见,我便需要做到有理有据地划分责任边界。如果在场没有争辩,我就去看四期预售场地规划的实施进度。时间已是11:30。手机响,是领导问预售主体进度,我如实反馈现场和业务开发情况;手机又响,我把自己按在一棵樟树旁,复述前几日才向领导汇报过的解决措施。挂了电话,推开四期的大门。时间是11:40。工人们大都已经撤场午休,乙方管理人员和分管工程师还在远处争吵,合同清单、措施费、工艺标准,我定夺最终方案,并交代了迎检第三方事宜,已是12:00。
我回办公室,更新了重点协调事项表和阶段性剩余工作清单。这时,工程师拿来函件、回执、横向部门协调事项,我逐一审阅之后,将涉及费用的问题发到运营群请示领导意见。然后吃午饭,同时查看上午未来得及点开的群聊信息,如果各方管理动作合规,那么我便准备午睡。时间已是12:50。
当我拉上窗帘,闭上眼睛,那些无形的围观者仿佛舍不得离开,而是带着焦急、忙碌的表情逡巡在心门之外。当然,也有掌声和喝彩使我无法拒绝下一场的角色演出。
下午2:00过一分,合作商来聊天,我放弃了午睡的长梦,趁着泡茶的功夫,把思绪整理好,点了一支烟和他开聊。话别之后,2:30,我点开工作平台,内页提醒我三点钟有工程例会,我在备忘录写下签证变更、招采计划、质量监督表制度,前一页又看见了几行工作:1、财务付款、甲供材订单、三层会验;2、塔楼人员不足,约谈负责人;3、园林材料未到位,进度滞后;4、公区场地移交滞后1天;5、铝合金百叶未按图施工;6、连廊返签证;7、渗漏排查整改进度;8、5月第三方评估。
我合上备忘录,准备完上会材料,时间是下午2:50。期间,接了两个电话,一个是作业面移交争议,一个是施工方催图。我发布了现场专项协调会时间,尔后把出图时间节点发给研发部,接着重新浏览一遍汇报的材料。
下午4:20分钟,结束例会,我到现场判定责任,处理争议,如无需特定召开专题会,则挨个询问备忘录里的工作事项,视风险情况安排工程师、监理下发追责函件。4:50,参加市住建座谈会,就建管科和质安站以及渣土办联合执法提出的六个一百承诺执行。5:20,我回到办公室,整理思绪,组织成本部约谈承包负责人。
我知道一旦谈崩便可能出现不小的管理危机和动荡,因而在试探的同时要尽力掌握对方的弱点,手中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,绝不露相,毕竟应对不同的人需用到不同的语言和交流方式。半个小时后,语言环境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,我审核了会议纪要并发给运营。
5:50,坐镇一号会议室,组织学习企业制度,因为管理是一种集体行为,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团队战斗力自然低下。十分钟后带上一杯茶,参加交付区每日碰头会,如果今日卡点的工作如期完成,则在清单销项表中划出。时间是6:20。我回到办公室,回拨今日未接的来电,并查看部门每日重点跟踪事项的完成情况,且准备晚上7:00的区域运营会。这时,微信的群聊信息又增至99+。
开完运营会,时间是9:00。我回到办公室,戴上耳机倾听豆瓣FM,与喜欢的音乐不期而遇,我喜欢这个音乐界面,如果错过了一首歌便“回不去了”。9:10,我收拾好电脑和办工作业,给绿萝洒一遍水,走出公司前广场。
东岸,那冷如清秋的月色洗涤向西的流水,没有孤舟,没有老翁,只有那疏落的倒影在江面上的小叶榄仁,落落大方地随风摇曳。我提着背包,一枝宛如青丝的水蒲桃挡在路中央,尽管一切为时不晚,但年岁终归是一段一落的白色石阶。多少愿景,以燃烧青春为代价换来的余温,把我曾走过的路煎得发黄。
记得很久前看过的电视剧《一代枭雄》里有句话,“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,任何事情到了最后都是好的,如果不好,说明还没有到最后。”当我面临最危险的处境时,便以此为信条贯彻始终,奇怪的是,每次都能化险为夷,转危为安。我们经历的人生,加上我们知道的世界,让我们有了现在的价值观,于是,我们跟着一个个本以为可靠的参照,坚定的往前走,因为我们想要最后的幸福。可是,日子到了一定的时候,仿佛是有了什么魔咒:越往前走越心虚,越往前进越想后退。
把车开出牌坊,我感到那些无形的围观者似乎带着不满的情绪、秘而不宣的算计,终于肯起身离开, 因为他们知道这部戏还未完全落幕。我放下车窗,看向转角处的那片林子,时间是9:20。两株悠闲的金丝垂柳旁,金叶女贞的叶子格外细腻,在这仲夏十分,女贞身边的满天星开满了蓝色的小花。一从朱雀忽明忽暗地立在鸭脚木之上,晚风吹来,姿态曼妙。我还看到了七里香挂满了吊坠,水石榴在风中晃荡,她们似乎也在和我一样怀念出生的地方。山山水水在云深雾绕处才显真,而自然的特点最是难寻,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可以被伪造、装饰、隐瞒,但人工修饰有不变的可疑之处,再好看的花、叶都会枯萎,也经不起等待。
我轻轻拨弄着收音调频FM106.1倾听经典音乐厅。以前人们仰望星空思考存在的意义,如今却连人生愿景都来不及设想。也许我们这一代人,总想抓住岁月,却偏偏留不住生命。我一直在想这工作所扮演的角色意义,不过是寻找自己的位置,把信息沟通的桥梁搭建起来,加以维护使其顺畅罢了。
回到宿舍,我吃完晚餐,泡了一杯热牛奶。时间是9:50。阴晴不定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,我知道“行路望晴农望雨,采茶娘子望阴天”。天都有难做的时候,何况凡夫俗子。我受不了满是汗渍的衣服,于是洗完澡,换上了睡衣。点燃一支烟,尽量不去想这场雨带来的损失,坚持把清晨未看完的作品继续读完。
10:20,我把换洗的衣物放进洗衣机,然后打开电脑书写《年轻时的你我》,一如罗兰先生说的,“生活的幕既已垂落,心灵的幕当有权开启”。这是我怀念青春的方式,而11:50的闹铃,它会准时提醒我不能再透支精神和体力。
人生理想,看起来多么不切实际,曾一度被知识分子和工薪阶层奉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。但不知几时起,我们似乎不用掂量它们了,这两个词被玷污了,甚至有人别有用心地将其代入各式各样的段子和笑话。这种“高级黑”就像夕阳下的断头台,刹那间就把人心中的情怀,理所当然地断送了。于是,人们开始警惕,只要提及人生和理想,有些人就像疯子一样忍不住发笑,以至于恋爱一谈理想,就显得俗套,工作一谈人生,就是不思上进。我听到的和看到的便是这些充满戏谑、嘲弄、讽刺的盛况。好些人以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一样,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人生理想踩在脚下。竟有如挣脱了束缚自己几百年的枷锁,开始胡作非为,显得那么满不在乎。人生理想从圣坛跌落下来,不再受人们敬畏、羡慕,自然也没有人乐意把它们捧在手心里,呵护和照顾。
慢慢地,人们远离它,避开它,能躲则躲,如果实在不能躲,那么索性和其他人一样放肆地嘲笑它。得过且过的时光里,我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,有时千方百计地挤入人声鼎沸的浪潮中,忘我地唱着、跳着,有时窝在一尺见方的空间里,像一只流浪的狗默默舔舐无法愈合的伤口,再也不用劳苦奔波地追逐目标。然而,哪怕自由是海洋,是草地,依然有它的边界,有它的方圆。没有人生和理想,记忆像败退的大军,四散而逃,而缺乏了理想的人生又是那么的空洞乏味。
但是人生理想,还是会常常把人从梦中惊醒,像冤死的孤魂野鬼。
也许因为我特殊的生活经历吧,我是那么喜欢谈人生和理想。小时候刚接触理想,尽管不知道它是什么,但义无反顾地把它装入行囊。长大后,不知道它究竟能给生活带来什么,冥冥之中感到它具有一种力量,这种力量可以让我在进退维谷之际,毅然向前。如果人生遭遇的困难、痛苦,前途一片黑暗,那么理想就化作一盏指明灯,它能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忽然亮起。我从来没有把人生理想看作俗套、失败的代名词。相反,真正的人生理想会让人发现这个世界的可爱之处。虽然我深知,总有梦想会开花,而今天所忙碌的都会在未来结出果实,但我那急需勉励和安顿的灵魂,还是希望迟来的人生理想早些如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