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用他的破华为手机,拍下了全世界最美的海上日出

释放双眼,带上耳机,听听看~!

文/吴歌

我小时候没看过山,只看过海。

听说看日落要去山上,而看日出,要在海边。我虽住在靠近海边的小镇上,但从没想过要去海边看日出。去我们那的海边,——在我们看来,不是一件什么浪漫的事。

我们那里的海并不美。

海,只是我父亲这一辈人讨生活的地方。

他们一半是吃田的农民,一半是吃海的渔民。二十多年前,是每天蹬几个小时钢丝车去海边捞蛤子和蛤蜊;后来从十几年前开始,是每家或两家有一艘船去海里捕鱼,不必每天来回了,可以住在船上,隔几天回来一趟洗个澡,取些生活必需品。

他们的船算小的,下不得深海捕大鱼,只能在浅海捕鱼苗。多是些木船,都是自己造。这些船都是停在海滩上只作为一个栖身场所,连个桨都没有,想移动得在涨水之后,由人用绳子拽着它改变一下停泊点,然后下锚。它们从来没有乘风破浪般地威风过,永远是静静地蹲在这,或蹲在那。

所以在我看来,它们都是破船。

破船上也会插旗子,崭新的五星红旗。年底我爸会找大板车把他的破船拉到海里去,有一年正有中日领土争端事件,爸临走时,我说:“你这破船如果遇到日本人怎么办?”“跟他们干啊!”爸指着船上的旗子笑着回道。然后他就爬上板车,再爬上破船,随着大板车嘟嘟嘟地一路向东了。

真像个海盗!

十岁前,我其实只去过海边一次,作为在海边长大的人,这算很少了吧。主要是去海边真没意思,还晒,光秃秃的泥滩,根本不像城里孩子想象的那样是一整片的金黄色沙滩,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多么地沁人心脾,远眺是一艘又一艘张满帆的白色的船,抬头是一只又一只展翅翱翔的白色海鸥。

根本不是。

我那一次是去捡泥螺的,一天下来,捡了老多。

二十岁前后,我陆续去过好几次,主要是去拿货,骑着摩托车到海边,停在路旁,然后步行好久到爸的破船上拿鱼苗,带回到镇上卖。

也就是在好几次的某一次里,在海滩上走着走着,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小一致的正六边形图案,是整个平面的泥土海滩上被太阳蒸晒而裂开的形状极其规则的口子——正六边形,那些裂缝中还直立地长出了根根灰色的水草。

后来读研时研究到土体的渗透固结问题,我突然想起了这一幅图景,再联系到文献里的砂井固结理论,这其中一定有关系!我屁颠屁颠地把这事跟课题组的一个老师讲了,他浑然不信,说你有照片吗?

我没有拍啊,当时哪知道。

当时手机的主要功能也不是拍照啊。

我爸他们去海里,最开始都没有手机,跟家里的联系很不方便,根本就是杳无音信。后来才有了,那时很流行翻盖手机,再后来换到触屏手机。手机用个几年也总要换,我说我给你买吧,他说不用,他怕手机坏了还要找我修,麻烦,索性自己在镇上买了,买的是华为,因为便宜。他对手机的要求也不高,能微信,能拍照,能听歌,能刷抖音,差不多就得了。

他手机上总是沾着好多灰,屏幕膜上一定横着、竖着、斜着好几条杠,边角上也是脱落的痕迹,摄像头上也经常是脏脏的。

谁都看得出来,那是一只破手机。

爸却喜欢拿着他的破手机拍照,可没一张照片像照片,就是乱拍拍。

近几年,妈也用上微信了。有一次她跟我吐槽,你爸那个头像怎么那么难看!我找来一看,确实不好看,像是一幅画。——后来我也终于明白妈所说的难看是为何了,她认为头像里面一定要有人头,不然就是难看。

后来有一次,我又下意识地点开了爸的微信头像,才发现,这是海上日出啊,头顶着星辰、脚踏着大海的海上日出啊。有点像我家的那片海。

我就问我爸:“你那头像是哪里搞的啊?”

他说:“我拍的。”

呵呵,他拍的。

一定是有天早晨,他穿好了水裤,从破船里钻出来,正准备去他的网里倒取鱼苗,猛一抬头看到了天边的日出。由于天色尚早,星星还在,海面也很平静。

他于是停了下来,放下手里的活计,掏出他的破手机,对着那初生的太阳拍了一张。由于不太会拍,甚至没有对焦,这样反倒留下了清晰的星空和海面。

他一定很满意,后来就把它用作了自己的微信头像。

这是我看到的全世界最美的海上日出——

星辰之下

大海之上

一轮红日

我不敢相信,这就是我爸用他的那只破华为手机拍的,我只能这么解释:愚者千虑,必有一得。

爸现在不捕鱼了,他那艘破船,已卖给人家当柴火了。

爸的破华为手机,还在用着。

我家那边的海,我也有好几年没再去看过了,突然好想再去看看,就算它真的不好看。我至少去找一找那布满正六边形裂缝的海滩,至少在秋天的早晨,去对着那星辰和大海——

凝望片刻。

父亲用他的破华为手机,拍下了全世界最美的海上日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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